剧版如歌的那两年——第五十六话

第五十六话

玉自寒从午睡中醒来,看看天色,未时才过。他感受了一下身体里那股温热的内力,嗯,如歌应该离开至少两个时辰了。他环视了一下房间,确认如歌不在房里。自从他不再需要解毒后,每天如歌都会按着他醒来的时间来到房里,每次他睁眼,第一个看见的一定是如歌盈满笑意的双眼。偶尔,可能她为他煎药,大约来的不是那么准时,但是在他起身之前,她一定会一袭红衣,一阵风似的打开门,欢快的端着药跑到床前,“师兄,你醒了?”

而今天好像应该是第三天没有看到她了。

玉自寒对于自己冒出的想法,哑然失笑。原来,他的贪念远远不止他想象的那样,只是陪着她,然后等待她的离开。原来,其实他每天醒来的时候,都在想念她,都在想见她。

玉自寒慢慢的坐起来。望向窗边的玉风铃。今日好像天气不错,窗外天高云淡,没有一丝风,玉风铃也只是静静的挂在那里。玉自寒算着日子,还有四天就要回京了。昨晚,如歌对他说,她问玄璜要带什么,玄璜回答她,回京什么东西都不必带,因为王府里都有,即使有什么偶尔缺了,捎个信带到宫里就好。

然后,玉自寒就看见如歌托着腮,忽闪着一对秋水般的眼睛,若有所思的说,“我还是让薰衣多准备两套衣服吧,王府里可没有山庄那么方便。”

玉自寒看着如歌说的话,没有回答,浅浅的笑。其实玄璜说的都是实话啊,王府里为她准备的休息的院子,为她准备的衣服,还有女儿家需要用的胭脂水粉,头饰发钗,还有那些由宫里选来的丫鬟,全是按照她的喜好,按照山庄的规格,由他亲自挑选定下的。只是,如歌去王府,都带着贴身的薰衣蝶衣,都带着自己的换洗衣物,所以,他从来不敢告诉她,在她休息那个院子的西厢房里,工工整整的摆放着她平日里经常用到的又特别喜欢的所有物品,而且,黄琮会提醒王府里的管事定期更换,保证从来都是新的。

所有人都知道静渊王府里唯一种着红梅的院子,似乎是静渊王单独为某个人准备的。虽然宫里的花工曾经说过,这王府里的其他地方,种一些红梅也是非常好看。但是他笑着摇头拒绝了。他觉得,只有如歌那样的女子,才和梅花这样的绝色最为相配。

王府里的那个院子叫梅院。只是那块牌匾他也一直不敢挂上去。他既希望如歌能感到他是疼爱她的,却又不希望她知道的太多。玉自寒对自己的这种矛盾心理很是无奈,却又欣然接受,甘之如饴。

正在想着,门轻轻的被推开。玉自寒望向门口,之间玄璜轻轻的叩了两下,然后推门而入。他行至玉自寒的床边,恭敬的递上了一封信,“皇上的亲笔信。”

玉自寒点点头,接过了信。

玄璜退后了两步,双手垂立,静候一边。

信不长,半页纸的样子。

玉自寒看完信,没有马上把信折好,望向玄璜。玄璜会意,起身向前。玉自寒在他手心里写下:宫里来人了吗?

“回王爷,在外面候着的。是刘公公的人。等着王爷的回信。”

玉自寒点点头,将信折好后放进了信封里,交给了玄璜。玄璜接过信,仔细放好在怀里。然后玄璜将玉自寒扶坐进了轮椅,推至圆桌前,为玉自寒铺好了笔墨。玉自寒拿着笔,有些恍然。

父皇不是第一次带信来了。每次差人送东西来,都会带信来给他。他也嘱咐玄璜不要让如歌知道。虽然每次信里都没有什么大事,无非反复问问他的身体状况,说说朝中的变化,偶尔东海一线他布防的军队的主帅,呈报的奏折,有不大确定的也会在信中逐一问问。每次看到父皇的信,他就觉得,若父皇觉得这个天下离不开他,也好。至少,这次回宫,他去见父皇的时候,总有办法让如歌从这个坑里跳出来。

而最近几次父皇的信,却让他有点为难。因为,这几次的信,父皇更像一位父亲了,朝中的事很少再提。只是反复的问到他的身体恢复到何种程度,反复的问到如歌对宫里送来的东西,可还喜欢,还反复的问,若祭祀之礼完成之后,能否去礼部定下大婚之期。信里还特别说道,如歌的三年孝期已过一年,礼部还准备了如歌孝期的“小祥”之礼,看看他觉得什么时候赐下来好。

玉自寒握着笔,竟然第一次无从落笔。

玄璜在一边看着,对着玉自寒轻轻说,“王爷若是很难回信,我可让信使先回去。反正就要回京,大不了过两天让黄琮先回去送信。”

玉自寒微笑着轻轻摇了摇头,他将目光回到纸笔之间,叹了口气,提笔回信。大约一炷香的功夫,玉自寒折好信纸,递给玄璜。

玄璜接过信纸,看着王爷整整回了三页纸,心底知道必是与回京后的事情相关,躬身行礼后,退出房门外。

玉自寒将笔搁在了笔架上。

他同意了如歌一年孝期的“小祥”之礼。师父对他有养育教导的大恩,这个礼,权当他还给师父的孝心。

他说如歌生养于江湖之间,率性自然,单纯坦白,皇上所赐的东西,自然都是喜欢。

他还在信里写道,暗河宫一役后,他的身体跟以前比,还要更差一些。他希望父皇能够好好想一想,若大婚之后他并不能陪如歌相伴到老,若他会若母后一般很早就离开,父皇是否愿意一个大好年华、与他有二十多年恩义的女子就此孤单一生,一如父皇这些年的孤单?若他们连子嗣都没有,那么是不是要让这宫里的规矩和王妃的名号,困锁她的一生?他说,他不会退婚,也不会让父皇退婚,但是他已经想到了办法,父皇只需要拖上两年,不选大婚之期就好。

玉自寒又叹了一口气,望向那个陪着他二十多年的玉风铃。那个小小的红色的身影,提着玉风铃站在他面前的样子,眼若星辰流转,笑意温柔嫣然的样子,他永远都忘不掉。大概就是那个时候开始,他就暗暗的下定决心,要陪着这个小丫头一辈子。嗯,不过,现在想来,陪着一辈子是奢求了,不过能保护她一辈子,好像他还是能够做到。

那日如歌逼问,师兄,你是不是要用你自己的下半生去换我的自由?

他没有回答。其实,当然不是。父皇心中的东西不多,除了江山,应该就是他的母妃了。若说这世间真有什么可以改变父皇让他大婚的心意,也许,就是他对母妃的这二十多年的从不曾稍减的爱和回忆。

他把这段只留存于往昔的、只可供凭吊的爱和回忆,变成实实在在的自由,还给如歌。

其实,这世间很多事情,冥冥中早就注定。

至于他的下半生,只为护她安好。

玉自寒的眼里又开始盛满温柔的笑意,他摇着轮椅来到窗边的那架古琴旁。最近这几天如歌不知道都在忙什么,总是不见人影,这九霄环佩也好几天没有动过了。玉自寒轻轻的抚上那架琴,他听不见,如果苍天见怜,能够让他再次听到,听到她为他抚琴的声音,听到她唤他一声“师兄”……等她离开后,也许他的遗憾不会那么大。

玉自寒看看天色,快要申时了,窗外的竹院,一片宁静。那几株如歌侍弄的金银花,过了花季,却在秋日的阳光下长得格外高。

玉自寒轻笑。

赤璋端着一方托盘走了进来。

玉自寒知道是他,并没有转身。

赤璋双手递过药,玉自寒接过,看了看赤璋。赤璋用手势告诉玉自寒:大小姐在你睡后就离开了,没有说去哪里,也没有说何时回来。

玉自寒喝完了药,赤璋又递过水让他漱口,然后又用手语问道,“王爷今日可以用晚膳了,但是如果王爷不想用,可以不用。”

玉自寒想了想,点点头,在赤璋手里写下:简单一些。

赤璋行礼,也退了出去。

自从三日前,他突然的呕吐,赤璋为他调整膳食,已经三日不准他用晚膳了。当然如歌也陪着他没有用过。他说过,不过没用。

赤璋今日许他用晚膳,自然是要用的。

他觉得如歌好像从来没有像这些日子以来,这么瘦。还好,她精神很好,每次看到他的时候,总是好像有用不完的力气,不停的讲,不停的说,还能推着他不停的转悠。

秋日的阳光,虽然很好,但是西斜得也特别快。阳光照在玉自寒的身上的时候,已经可以在他身下拉出长长的影子。

玉自寒端坐在房门前,青衣如玉。他双眸似静川流波,看着竹院的大门。

如歌的红色身影出现的时候,玉自寒脸上浮现了如往日一般的淡淡的微笑。不过,显然如歌并没有发现玉自寒在等她,她看上去步履有点蹒跚,然后突然就坐在了竹院大门的门槛上。玉自寒有点吃惊。

暮色渐浓,玉自寒此刻有些看得不清楚。他也无法叫出如歌的名字。

黄琮倒是最快的来到如歌的身边,俯身说了几句。

如歌抬起头,望着黄琮,玉自寒觉得如歌的眼神不见了往日的神采,显得有些黯然。这让玉自寒心底涌起一丝不安,这几日如歌是发现了什么吗?

黄琮又侧身低低的跟如歌说了一些什么。如歌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,立刻从地上站起来,她跑到他身边,蹲在他的面前,对着他寒粲然一笑,“师兄,我回来了。”

如歌的鼻尖和额头有微汗。看来是从挺远的地方跑来的。玉自寒抬手从袖里取出一方锦帕,轻轻擦掉她额上的薄汗。

“师兄,你担心我了吗?”如歌专注的看着玉自寒的眼睛,问道。

玉自寒停下手,笑着点点头,又摇摇头。拉起她的手,写下:饿了吗?

如歌点点头,突然好像想起什么似的,拼命摇头。

玉自寒的脸上笑意更深,继续写道:赤璋说,今晚我可以用晚膳。

“什么?今晚就用?”如歌的声音,有些惊喜,又有些疑惑,玉自寒虽然听不见,但是看着她脸上不停变换的神色他就知道,如歌在想什么。

玉自寒点头,又写:今晚你必须用膳。

如歌没有马上回答,她歪着头,仔细的看着玉自寒的表情,确认他没有说谎,然后皱皱鼻子,“那我去厨房端,师兄,你等我!”

然后,一转身,就跑开了。

玉自寒看着如歌的身影,他其实很想问问,她去了哪里。不过,在她出现的那一瞬间,所有的问题都不存在了。连他心底才浮现的那一丝不安,都在她笑着俯身在前时,全部消失了。那些有什么关系?她在他身边能开心的笑,不是就很好吗?

薰衣今日知道她今日要用晚膳,特地为她做了四五个她爱吃的菜,那盘烟熏牛肉,加了点薰衣特地调制的微辣酱汁,红亮亮的,玉自寒看着,也觉得那是极美味的东西。

而如歌,却有些走神。比如,她把那碗紫米粥放在玉自寒的面前,就坐在自己位子上,既没有像往日那样笑眯眯看着玉自寒吃,也没有喋喋不休的说话。她用筷子在自己的碗里划圈圈,却没有要吃的意思。玉自寒放下碗,提醒了她好几次,她每次都是笑着说好,然后又继续神游方外。

玉自寒终于决定要说点什么。他放下碗,拉了拉如歌的手。如歌回过神,感到玉自寒在自己的手心里写着:你是不是想找什么东西?

如歌惊讶的回头望着玉自寒,“师兄,你是不是太聪明了?”

玉自寒有些无奈的笑,如歌关注的点,似乎没有和自己在同一个点上。玉自寒正准备说什么,如歌看到了自己面前碗里的饭被筷子弄得乱七八糟,又看了看玉自寒已经喝完了粥的碗,规规矩矩的放在一边,讪讪的笑道,“吃,马上吃。”然后开始很快的吃起来。边吃还不忘含含糊糊的说道,“师兄,我是在找东西呢,但是现在我不能告诉你……你不要怪我这两天没有陪你啊,……我只是想早点找到嘛,还有两天你就要回洛阳了……”

玉自寒用一边的空碗为她盛了一碗汤,汤里的绿色菜叶就像刚刚从园子里摘下的一样。他将汤放在如歌的左手边,低低的回应了一声,“知道了!你慢慢吃。”

然后,玉自寒将一方叠好的锦帕拿在手里,放在了如歌的右手边。

如歌看着玉自寒,放慢了动作,有点惶惶然,“师兄,回了洛阳,在王府里……是不是就得像你这样用膳?”

玉自寒笑,摇头。

如歌放下碗,回忆说,“那次我去王府,你中了寒咒,厨房里做的东西都没见你怎么吃……我的都是黄琮送到房里来的……但是玄璜说,王府里,有专门的用膳的地方?”

玉自寒笑,点点头。

“那么,你用膳的时候,我可不可以不用陪着你?”

玉自寒还是笑,点点头。

“那么,我还能在房里用膳?”

玉自寒仍然笑,点头。

如歌突然皱了皱眉,“不要总是点头,总是笑啊,我又不懂王府里的规矩……”如歌说的是真的,上次去王府,没人教她什么规矩,她好像也从未将这个事情放在心上。只是,这次,她见惯了宫里来人的种种礼节,她突然觉得,王府和山庄还是很不一样的。

玉自寒用沙哑的声音低低的说,“王府和山庄,都没有什么不一样。你想怎样都可以。”

如歌听了,放下了碗筷,认真的看着玉自寒,“师兄,那万一要进宫呢?”

“跟着我,就不用管其他的。只需要对父皇恭敬行礼就可以了。”末了,玉自寒想了想,继续低声说道,“其实,你可以不必勉强,留在山庄里就好,你可……”还没说完,如歌就用手指压住了他的嘴唇,笑着说,“回京也好,进宫也罢,只要可以,我都会陪着你。师兄,虽然有时候我也会有些担心和害怕……不过,你说跟着你,就没有关系。所以,我会很听话。”

然后,如歌捧起碗,喝了两口汤,“看,今天你用了晚膳,我是不是也很听话,吃了那么多?”

可能是吃的有些快,如歌的额头又渗出了密密的汗。

如歌的身体就像她练习的烈火功,好像一团永远不会熄灭的火。

玉自寒忍不住又拿起那方锦帕,仔细的为她拭去额间的汗水。

风过,有那么一瞬间,玉自寒觉得自己似乎好像听到了玉风铃清脆的声音。他愣了一下,复又笑自己面对如歌时,即便是在现实中,也总是有很多的幻象。

如歌捧着碗,看着玉自寒,她从来没有觉得,原来陪着师兄的每一餐,都那么有趣。

玉自寒停下手,看着如歌,有她的陪伴,岁月如此清澈明朗,万千幻象如此通透如一。

天边一轮明月,在西方的天空正隐隐透过了云层,大地,一片清辉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世间情动,不过盛夏白瓷梅子汤,碎冰碰壁当啷响。天涯明月新,朝暮醉相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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